最后一块拼图 (一发完)
* 旅人段 x 书店老板王 5500+
* 除夕 今年的最后一天送给你们四季啊,除夕快乐
* 今天阳光太好了,让我也想写懒懒的混乱故事 温馨(?),HE!所以它甜的 连着情人节的糖...
夏·
春天刚刚过去,盛夏时节被四月带来人间。段宜恩就是在立夏那天来到了老城。
末班的公交车闯过一片柚子林,又摇摇晃晃过河桥,最后在东城门口停下。段宜恩背着巨大的行囊,从冷气底下走进傍晚昏光里。
东城门口摊子零落,穿着泛黄汗衫的老头儿摇着蒲扇,守着一小车子的橘色蜜桔。卖麦芽糖的阿公跳着担,敲着铁块叮叮地响。佝偻着身子的阿婆把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木棒倚在城墙边,有穿着白红校服的少年把硬币放进她枯瘦的手心,再仔细摘走了最顶上的一串。
落日悬挂在山头,段宜恩走在黄昏里,坐在了树底下的摊子上。系着着小粉花围裙的老人端上碗桂花粥,晶亮而香甜。
这座城古老安静,段宜恩穿行在街巷里,石砌的房墙缝隙也开出白色的小花。青石板被岁月踏着,风霜斑驳。
段宜恩转过街角,拐过巷弯,在老城的凡果巷深处遇见了一家书店。它靠着攀满爬山虎的墙,暗沉木色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就写着书店两个字。
王嘉尔盘腿坐在地上拼拼图。今天他才刚起头,静坐了一天,挑挑拣拣凑凑也只堪堪拼出百片夏季的天空。
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响起,有人进来了。王嘉尔忙忙起身抬头,段宜恩出尘的一张脸蓦地晃了他的神。
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麻麻的,有点痒也有点疼,就像久坐的腿,麻得几乎挪不动了。
“请问......”段宜恩看着散了满地的拼图片噤了声。
“有什么事吗?”王嘉尔只想把这十万片的拼图一片片都捡起来收拾好了,欲哭无泪,这会儿他连跪都跪不下去。
“嗯...我看外面写着这里是书店?”
“嗯,我的书店。”
“我能,看看吗?”
“当然啊,不买也行,你随便看吧。”
王嘉尔的腿终于争了口气,王嘉尔笑着转过身平稳地走向书架,“这里是诗集,那边...”他的声音也带着笑意,却在段宜恩看不见的转身酥麻得龇牙咧嘴。
段宜恩坐在浅棕色的坐垫上翻书,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集,《梦中的欢快葬礼和十二个异乡故事》。
王嘉尔站在另一边,手里拿着诗集,偷偷地看这个低头认真的男人,他的侧脸线条美得惊心动魄。让他不得不去想,他会不会只是立夏的自己犯懒打盹时的一个美丽的梦,醒来一切就会像果味汽水儿拥挤的气泡,摇晃后噗噜噜地消失不见掉。于是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。
“?”一声响,段宜恩不解地偏头看他,王嘉尔却因为感觉到左脸切实的痛乐得笑起来,他眯着眼再去看段宜恩,就和那人的视线对上了。
“呃...”他难得有些语塞,“......脸上停了只蚊子。”他急中生智地扯谎。
段宜恩也笑了笑,他已经看完了剩下的几个故事,把书合上了。王嘉尔看他起身把书放回去,慌忙地开口道,“那个...你不是老城的人吧,你是来玩的吗?”老城不大不小,而王嘉尔从没见过他。
“嗯,我是个旅人。”段宜恩应他,“流转各个地方。”
“啊,那...你会在这儿待多久?”
“不知道。”段宜恩有点苦恼地皱了皱鼻子,“我在找最美的地方,然后在那里安定下来。”他又抽出了一本书,“但我走了很多很多地方,停留一天,一周或者一个月,最后还是离开了。”
“那些地方不够美吗?”王嘉尔攥着书页问他。
“美,很美。”他好像又想起了那些地方,眼里漫着缥缈的眷想,“但还不够美。”他又坐了下来,翻开新的一本书。
“老城也很美。”王嘉尔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对他说,段宜恩抬眼,朝他点了点头。
王嘉尔手里的诗集停在一页,他盯着段宜恩看了好久,才重新把目光移回去。
'行路人,你必须走么?
夜是静寂的,黑暗在树林上昏睡。
我们的凉台上灯火辉煌,繁花鲜美,青春的眼睛还清醒着。
你离开的时间到了么?
行路人,你必须走么?
......'
王嘉尔合上了书把它放到了最顶上的架子。
夜暗了下来,月光温柔淌着,浓烈海棠花瓣染着光,纹理纤毫毕现。
“你知道老城那里有旅馆吗?”段宜恩在点亮的灯下问道。
“你还没找好住的地方?”
“嗯,本来想问的,结果忘记了。”他被那一地的碎片乱了脑子。
王嘉尔应得很快,“我楼上还有个空房间,你可以住下来。”他又觉得太唐突,“你介意么?”
“当然不介意,能给我住么?”
“嗯,我一个人住在老城里,那个房间空着从来没有人睡过,你可以先住下,一直...到你想走的那天。这样也好,我一个人总怕寂寞来着。”
“好啊。谢谢你。”
灌木丛里萤火摇曳,海棠在树影里漫着香。
段宜恩在书店二楼住了下来,流转的旅人开始时日短暂的停留。
早晨被王嘉尔领着到东城门买包子馄饨河粉,或者只是喝碗豆浆配油条。中午和晚上王嘉尔自己会做饭,三菜一汤很简单,有时候味道太淡偶尔又会放多了盐,但段宜恩很喜欢。尤其饭桌上的人发觉自己又煮软了茼蒿菜,红着耳朵尖不好意思的时候,他觉得自己能多吃上一碗地瓜饭。
太多时刻让他想着就此安定吧,这样也好。但不灭不宁的召唤让他缄默着,他还没得到最理所当然的借口。
盛夏更热烈,阳光炙热明亮。王嘉尔和段宜恩很早地起来出门,把一天的路程在十点前走完,日头一烫就匆匆往家里赶。
吹着冷气的书店里,王嘉尔坐在暖黄色的坐垫上,捧一块冰镇大西瓜听段宜恩说那些,他曾到过的地方。
“朴地那边冬天也不下雪,老人们说好像十年都没下过了。大概是搁在了南边,冬也暖吧。我喜欢那里的十五。我到的时候正好是元宵,那里的椿橡路从头到尾摆着流水席,整一天都是来回的人。宴席上的年糕很好吃,是当地的男人们为着这天专门捶打出来的...但惊蛰之后我就离开了。.”
“老城的冬天会下雪,很大很大,一晚上就能白了整座城。”
“下一年的元宵我到了龙灵,那边是十七热闹。整个地方在零点之后点燃烟火,你见过天空花开的样子么?满空黑夜都开出璀璨的烟花来。”
“老城也放烟火,我怕响,只敢玩仙女棒...”
“丰华的夏天也很热,我去那里的老街逛了一下午,回来褪了层皮,黑了一个度。但那里的星星可真美。我躺在屋顶上,有一只灰猫陪着我,我们好像看见了银河。还有一颗星星掉下来了,你们说这是流星。可我忘了许愿。”
“老城的晚上也有星星啊,晚上我陪你去看。到时候我来提醒你许愿。”
“你没有拍照片么?好想看啊。”
“没有。它们都在我心里,我永远都不会忘记。”
午后老城的店铺冷清,一排排艳丽新鲜的汽水装在玻璃瓶里,在阳光里闪着细碎光亮。
秋·
七月流火,九月入秋。
段宜恩在老城待到了秋季。
王嘉尔坐在地上捡着拼图,段宜恩泡了一杯蜂蜜水过来。
“又在拼?我记得夏天那部分你就花了一整个夏季时间吧。”
“啧,两万五千片诶,当然得花那么多时间,我又不是每天只盯着拼拼图。”
“这是要拼秋天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为什么春天是空着的啊?”段宜恩指着夏天的前一空问王嘉尔。
“我买来的时候已经是暮春了,觉得自己完成不了就索性等到下一个春天吧。”
“是要每个季节拼那个季节的图么?”
“嗯。这副拼图就叫四季,我要在四季里拼出个四季来。”
王嘉尔说着拾起了地板上一片黄要往框里摆。
“诶等等,错了错了。”段宜恩握住他的手腕,取了另一片放下去。
“这才是秋日果实的颜色啊。”
“你走开!”王嘉尔丝毫不领情,一脚踹在了段宜恩的后腰上把人赶走了。
秋的夜黑得很快,王嘉尔把晚饭时间提到了四点半,五点就牵着人出门去了。
老城静寂却温暖干净。田里的麦穗是沉沉的金黄,被风吹着荡起麦浪。有白色鹭鸶踮着脚在浅池塘里走着,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。他们绕到西城门,余晖熬成了浓重的橘黄。
这一条街都是糖果店,两个男孩子在门口玩弹珠,玻璃球咕噜咕噜滚进了草丛里,一个稍微黑点的男孩子跑过来不小心撞了段宜恩一下。没有回头却大喊了声对不起,王嘉尔没忍住就嗤嗤笑起来。
等到他们走过河桥再返回来,那两个孩子还在那儿。高点的把吃空了的甜筒壳子倒扣在那个黑皮肤男孩子头上,然后说生日快乐啊。那个男孩子合着双手,眼睛弯弯的,牙齿很白,笑起来的时候鼻子轻轻皱了一下。特别好看。
段宜恩听着王嘉尔的笑声有些恍然,他突然觉得这个地方,就像这两个人的笑一样,特别好看。
十月中秋节,桂花飘香。
王嘉尔自己做了相当丑的月饼,还非常不要脸地指着它说,“段宜恩,这是你”。段宜恩给面子地笑了笑,说了句谢谢,转头就拍了个形状完美的饼子推到王嘉尔面前。
“你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而王嘉尔看着那真有几分神似的图案默默自惭。段宜恩看着他羞愧的表情好心情地笑。腹黑的家伙把傻白甜的笨蛋吃得死死的,而傻白甜那个笨蛋毫无所知。
“笨蛋。”段宜恩轻笑着说了声,王嘉尔耳尖地迅速回头,怒目而视。
“你骂我了?”
“没。”
“我刚刚明明听见你骂我笨蛋!”王嘉尔背着手朝段宜恩走过去。段宜恩还摇着头否认,猛就被抹了一脸面粉。
“你才笨蛋!”王嘉尔笑喊了句转身就想跑,被段宜恩抱住腰脱了回来。
“啧。”
他把脸凑过去贴着王嘉尔的脸开始蹭,直到两人脸上都胡乱沾满了白。
冬·
秋终了,冬来。
老城真如王嘉尔所说的,冬日飘雪,一晚上就整城覆白。
十二月大雪那天下了场大雪,墙头爬山虎的绿落尽,王嘉尔在灰墙前堆雪人,偷了段宜恩的红色围巾给它细细围上。
“看!雪人!”王嘉尔拉着段宜恩指着胡萝卜屁股圆鼻头的雪人给他看。
“他的眼睛?”
“超大颗麦丽素!”
“难怪...”
“嗯?”
“...它们化了。”
王嘉尔惊恐地仔细一看,果然。
“就像晕掉的大黑眼圈儿。”王嘉尔评价。然后他团起一捧雪,塞进了段宜恩的领子里。
“呀王嘉尔!”段宜恩气急败坏,却笑着也去抓雪。两个加起来半百的男人在雪地上跑着闹着,王嘉尔累了就一骨碌躺在了雪上,段宜恩想去拉他,被王嘉尔也扯进了雪里。段宜恩压在他身上,发间落着雪,他听见王嘉尔呼着热气的笑,暖了自己整颗心。
情人节在二月中旬来得暧昧。王嘉尔在屯着年货,段宜恩不跟他一块儿,他绕着老城一圈圈走。
南城门那边有家花店,店老头儿在后院种了一片的蔷薇。段宜恩自己也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情绪,又可能只是突然想买一束花而已。
岁月让人从青丝到白头,和蔼的老奶奶半躺在藤椅上,怀里抱着也年老的一只花猫。她看着这个年轻人轻轻取了一小捧的花,坐起来笑呵呵地问道,“送给爱人的么?”
段宜恩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,他朝老人笑得露出尖尖虎牙,然后他说。
“还不是。”
老奶奶的耳上被别上一朵粉色蔷薇,老头儿转过来笑着拍拍段宜恩的肩鼓励他,“加油啊。”
“嗯。”段宜恩真心感谢,然后他挥挥手告别。背后温暖的老人还在笑着说话。
“哎呦这孩子是真俊啊。”
“嗯,就跟我当年一样一样的。”
“你得了,老不要脸的。”
段宜恩拿花挡住了半张脸,笑得比蔷薇更美上三分。
王嘉尔收到那小束蔷薇不可谓不惊喜。花束只有一只手大小,浅紫淡蓝粉红莹白,密密拥作一捧花。
“这是?”
“嗯,城门那边正好看见了,就顺便给你了束。啧,情人节嘛,不能让你太悲惨了。”
“我去你的段宜恩!”王嘉尔顺势就把蔷薇举起来,幸好及时止住了。他踢了枕头直接蒙了段宜恩一脸,转身小心翼翼地摸着花傻笑。
段宜恩摸着鼻子上楼去了,门外路过的小孩终于巴巴地推门跑了进来。
“嘉嘉哥哥!”他很小声地问他,“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吗?”
王嘉尔睁大了一双大眼睛,在小孩子的疑问里红了耳朵尖,“不是!”他矢口否认。
“可他送了你花诶!我都看见了!今天不是情人节吗?”
王嘉尔无话可说了,他磕绊了好一会儿,才摸着孩子的后脑勺低声说。
“还不是。”
王嘉尔在晚上时候问段宜恩,“除夕,你明天要吃什么?你有什么想吃的么?”
段宜恩沉默了很久,放下书,很认真地看着王嘉尔的眼睛说到,“不用做我的了,我明天就离开。”
王嘉尔那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,只是愣愣地重复最好了两个字,“离开?”
“嗯。我在老城,待得太久了。”
“它...还是不够美么?”王嘉尔恍惚道。
“不是。”
“那是...”那是为什么?
“我听说最男的地方有片花海,我从北方一直往南走,在这里留得太长了。”
“最南方?”
“嗯,我想去看看。”那不宁不灭的召唤。
'你还会回来么?'王嘉尔没有问。他在夜里拖出了他的拼图,熬着夜只拼出春夜的一角。
除夕早上,王嘉尔把年夜饭做成了早餐。叉烧包馄饨滚粉圆子,麻油鸡红烧鲫鱼排骨汤...很丰盛,而且这一次所有的菜味道都恰到好处,王嘉尔再没失误。
两人无言地吃完饭,段宜恩终于背起他巨大的行囊。
“我得唱首歌。”王嘉尔突然出声,笑着摸了摸喉咙。
“好啊,你唱,我听。”段宜恩站在门口,笑着回望。
王嘉尔很认真地盯着段宜恩的眼睛,他唱起歌来,低哑的烟嗓,意外动人。
“笑着对我说,早上好,至今仍然记忆犹新。好像很远却感觉很近,这种感觉是什么呢?还有那样温暖的日子啊,虽然过去已经成为过去却太过珍贵。我会像这样一直在这里,要是时间停止该多好,然而却未能如愿。 ”王嘉尔只唱了一段,后面却不敢再继续下去。
段宜恩笑着鼓掌,“很好听,是什么歌?”
“忘了,就是突然想起来随便唱唱。”
“啊,那嘉嘉...”
王嘉尔很认真地再看了看段宜恩的眼,他伸手抱了抱他又笑着捶他的肩膀,“走吧磨磨蹭蹭!”
段宜恩走出凡果巷,王嘉尔只送到门口。
'很好听,是什么歌?'
'《Stay》'
王嘉尔到现在还记得初见段宜恩时那首被他放起来的诗。
'...
我们不曾用恳求的手臂抱住你的双足。
你的门开着。你的立在门外的马,也已上了鞍鞯。
如果我们想拦住你的去路,也只是用我们的歌曲。
如果我们曾想挽留你,也只是用我们的眼睛。
行路人,我们没有希望留住你,我们只有眼泪。'
王嘉尔转头进了店上楼,他抖乱了段宜恩叠得整齐的被褥,窝在了里面。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落泪。
冬 春·
老城的四季依旧轮回转着,季季分明。
段宜恩缺席的春,春雨淋漓,乍暖新绿。夏万物生长,繁茂热烈。秋树叶枯黄,落日温暖。然后又来了一场冬。
除夕夜里,王嘉尔也懒得做年夜饭,反正没和谁团圆。而门前风铃又响,叮铃铃。
外边大雪飞扬,那人却像携暖踏花而来。他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束干花,对着王嘉尔笑得很不好意思。
“这是最南方的花...情人节好像过去了。迟到的礼物,你介意吗?”
王嘉尔起身抱住他,没有出声,只是摇头。
“你,这次会留多久?”王嘉尔给段宜恩蒸了奶黄包,没回头问他。
“这里很美。比我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还要好。”
“那你,要留下吗?”
“嗯...如果我一直住在你家...你介意吗?”
王嘉尔还是没出声,他红着眼,拼命地摇头。
“对了,我好像不小心带走了你的拼图。”段宜恩站在那副拼图前很久,看着王嘉尔凑上前来
,他笑着说,“缺的那一片,不小心掉在了我这里。”春天的颜色,躺在段宜恩手心。
“啊!难怪我找不到!”王嘉尔张牙舞爪地扑过来。
“你总说十万片拼起来真的很困难,要拼很久。我怕你着急,所以就走回来了。”段宜恩玩笑着,把那片拼图按进春天里。
于是四季都完整了。
“晚上要守岁!”
“嗯,你守岁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守你。”
END'
王:
啊,其实啊,那一片拼图是我在拥抱你的时候,偷偷塞进了你的口袋里。
我等着,它把你带回来。
我太怕了,会有其他地方,比这里更让你喜欢。
别走了吧。
不然我把十万片都塞你衣服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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