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东东

虚梦 (0.1-0.9完)

* 私设不上升  发过

* 循环梦境

 

 

 

 

 

梦始

 

绝望像黑夜一样覆盖下来,按着王嘉尔的脑袋浸进撕裂的悲痛里。

午夜时分,王嘉尔又蓦地从睡眠里惊醒,本就脆弱的神经隐痛着哀嚎。睡衣被冷汗沾湿,他坐在暗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明明是想歇斯底里地痛哭,而现在,他捂着心脏,只想呕吐。

 

他又梦见了段宜恩。

 

 

 

梦里是十二月二十号。

他和段宜恩在北巷的日料店吃晚饭。他照例点了乌冬面,而段宜恩要了碗三鲜,把丸子一颗颗戳进了自己的汤里。

“唔你纸几吃嘛。”他咬着乌冬面不断,脸埋在大碗里,向上翻着眼睛跟段宜恩说话。戴着手套的手指笨拙地卡在筷子之间,他拨着丸子把嘴凑上去够。

“不用,你吃就好。你不是喜欢么?”段宜恩在深冬里也穿得不多,一件蓝色卫衣套在黑色夹克里,手指冻得通红,讲话的时候呵出一股白气,和面的热气绕在一起,腾上头顶的黄灯。

“那你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还每次都点三鲜?”他咽下嘴里一口,吸吸鼻子,问得好奇。

“你不是喜欢?但是你更喜欢乌冬面。”段宜恩说得理所当然。话里的含义好像是王嘉尔的喜欢就是他的取向。而王嘉尔神经粗得可怕,愣是没听出一点暧昧。

“朋友一生一起走,那些日子...”王嘉尔竟然就扯着小烟嗓唱起来,被段宜恩一拍脑袋,就只知道幸福地傻笑。

“段宜恩,你真好!”梦里的王嘉尔歪着身子比心,又一秒正经继续吸溜面条。段宜恩在对面笑着低头,光从头顶上倾泻下来,从发梢滴落,跌进阴影里,没显出一点他自嘲的温柔。

 

两人饭饱,从温暖的面馆里并肩走出来。冬夜的寒入血入骨,王嘉尔被冻得哆哆嗦嗦,裹着黑色长羽绒服跺着脚蹦出一股子孩子气来。段宜恩不动声色地绕过他走在了右侧,挡住猖狂的风。

 

……

 

楼道的感应灯在门开时候应声而亮,仓促却暖黄。王嘉尔偏着头和段宜恩比划着,三天后的高中同学会让他想起了许多过去。

“你记得当时三班班花么?就那个白皮肤黑长发,笑起来有虎牙的那个!”王嘉尔哑着嗓音兴奋地嚷。

“我当时特别特别喜欢她!结果你说你也想追!诶,我觉得吧,还是你比较重要。”王嘉尔故作深沉地叹气,先一步到了五楼。他在最后一节阶梯上停下来,转过身,居高临下看着段宜恩的眼睛,又眨眼移开。

“但后来你也没和她在一起啊。便宜隔壁班金有谦了。这个奶孩子竟然能争过你,简直开了挂。”他皱着鼻子为段宜恩抱不平,“三班班花白长了颜,但眼神不太好啊。”浑然忘了自己曾经特别喜欢她。

段宜恩抬头看他。他逆光站着,感应灯在沉默里暗下来,他“哈”地喊了一声,光又急急地亮,蓦地为他披上一身暖。

“段宜恩?”王嘉尔见他不出声,唤了他的名。

段宜恩忍了那么久,却突然就在这个楼道里泄出心底的秘密来。

 

“不是,我没有喜欢她?”

“嗯?”王嘉尔没反应过来。

“我当时说追她,是因为怕你莽莽撞撞跑去和她在一起。”段宜恩说得很轻,但一字一句讲得直白清楚。

“后来大学英语系的系花金融甲班的班长,也都一样。”

 

“我不想你们在一起。”

他的声音里一半是坚定,另一半藏着怯懦。但段宜恩不得不继续说下去。

“因为我喜欢你。”

 

呼吸滞住,王嘉尔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,他不懂那句我喜欢你,是什么意思。

沉默里灯又暗下来。黑暗让王嘉尔有一种恐慌的心安,他刚垮下自己僵硬的肩膀,唇上却贴上了温热柔软的触感。

这一次,段宜恩告诉了他含义。

 

 

王嘉尔猛地后退,跌坐在屋门口。

“段宜恩?”他还愣愣,手指抓着撑在冰凉的水泥地上,心下茫然。

“段宜恩...”王嘉尔不知所措,却一遍遍喊着段宜恩的名字。段宜恩几步踏上台阶,在王嘉尔面前蹲下来。

“我在这。”段宜恩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脸,王嘉尔却一把拍开了他的手。他慌乱的站起来,从羽绒服里掏出钥匙,手却抖得不像话。金属落地,王嘉尔弯下腰急急地找。背后的段宜恩没有讲话,他捡起脚边的钥匙,安静地给王嘉尔开了门。按灯。他从鞋柜里拿出王嘉尔的杰尼龟拖鞋放好,又沉默地先朝自己的房间走。

 

“段宜恩。”王嘉尔在玄关处不动,喉头撕出喑哑的声音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 

段宜恩的手按在了门把上,他回过头,笑得虎牙都露出来。

“没关系的嘉嘉。”他垂着眼摇摇头。

“就当,是个玩笑话吧。”

 

……

 

段宜恩那句喜欢千百遍在耳边重复着晃,他回头时候侧脸湮没在暗里,对自己说,就当是玩笑吧。王嘉尔抓着胸膛,几欲泣出血来。

“我当真了啊。我当真了段宜恩。我不敢,不敢再说对不起了...”王嘉尔在一片寂静里哑着声音,像自责像忏悔。他抖着手旋开安眠药的盖子,咽下几颗药片。身体打着冷颤,他蜷缩着身子,手脚冰凉,寒从四肢一路冷进心脏。

而脑袋又被割裂开来,塞进平安夜那晚的噩梦。

 

……

 

合租同住在一个屋子,一切在那晚段宜恩告白之后就变得别扭又奇怪。

同学会那天早上闹钟没把王嘉尔叮醒。半拉着窗帘,他抱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。段宜恩象征性敲了敲门,然后转着门把手进来。但这回段宜恩没有径直过去掀赖床家伙的被子,也没有蹦上床轻轻地拍拍他。他只是靠在门上,离得远些,叫他起床。

 

“嘉嘉,嘉嘉起来了。”

 

 

有很远的声音传来。

王嘉尔挣扎着睁开眼,窗帘严丝密合地遮着,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。他脱力地瘫在床上,耳边还有声音未散。而他的嗓音支离破碎,却还在固执地回复。

“段宜恩,我这就起来。”

 

 

 

王嘉尔浑浑噩噩地翻身下床。刷牙时候看着镜子里眼睛浮肿下巴冒青茬的家伙,他伸手去碰,只触到冰凉的镜面。

‘如果段宜恩看到我这样子,会捧住我的脸很严肃地让我不要再熬夜了吧’

王嘉尔愣愣地想着,僵硬的嘴角想要扯起弧度,最终只在镜子里映出诡异的一个笑。他不小心就咽下嘴里凉透的泡沫。面前狼狈的自己的映象,却倏地变作那个平安夜行在纷雪里的黑色车子。

车牌号北M·94328

这是段宜恩的车。

 

 

王嘉尔咬紧自己的手腕,身体发寒发颤。他看着那辆车开远,匿进黑夜里,白色的雪无声覆上车顶。然后最前方有辆卡车亮着刺眼的远光灯,闯过绿灯的人行道,猛地朝那点黑色撞过去。

 

“不!”王嘉尔撕心裂肺地吼,重重的一拳砸在镜子上,打碎了他的一面噩梦。

浓烈的血液一颗颗滴下来,在白色洗漱台上开出妖冶绝望的彼岸花。然后慢慢,血就顺着王嘉尔冒着青筋的手臂流了下来。

镜子蔓着碎纹,沾着红。就像那个黑白色的平安夜,王嘉尔被段宜恩紧紧地抱住,分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到他的身上。全都是腥气,带点沉重的甜腻。他艰难地扭头,满眼就都覆盖上了段宜恩浓重的血。

 

 

王嘉尔摇着头往后退,他不呼吸也闭着眼,不愿再去闻去看。他跌坐在浴室冰凉的瓷砖上,喉间爆破巨大的恶心。他低头喘着粗气,鼻尖就灌满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。脑子里又揉皱那种哀恸和绝望。耳边有人在哭,王嘉尔也跟着泪流满面。

他掩面痛哭,就像一个多月前在段宜恩的葬礼上一样,白色的花,黑色的人。他一身黑衣,在所有人离开后的午夜,抱着段宜恩的碑,被现实剜走了心脏。

 

于是从那一刻起,王嘉尔恨透了黑白两种颜色。但也从那一刻开始,他再也看不见其他的颜色了。

他畏惧光,恐惧红。他睁眼闭眼,世界都是黑白。

 

王嘉尔浑身冰凉,趴在马桶上掐着自己的脖子呕吐。他甚至是想把心也呕出来,用力嚼碎了吐掉。它已经痛得,让王嘉尔无法忍受,只想舍弃了。

但他忘了,他分明是没心了。

段宜恩死了,也勒死了他的心。

 

 

王嘉尔脱力地躺在浴室里,他望着头顶白色的光,觉得它们漫出来淹没了自己。药效又上来,他捂住自己空荡荡痛到麻木的胸膛,又落进不知怎样的梦境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一梦 0.1

 

叮铃铃,叮叮叮铃。

旁边有闹铃锲而不舍地在响。王嘉尔皱着眉烦躁地从枕头上抬起脸来。他住了那个黑色机子狠狠摔向床尾。啪啦,铃声停了,不再有声音。

他失神地躺在床上,却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,又是怎样从浴室里爬回来的。阳光从窗帘的边上钻进来,明亮铺了小半个空间。

‘啧,什么时候拉开的窗帘。’王嘉尔厌恶得很,却待着不想动弹。又是新一天,现在就该去想段宜恩了。

王嘉尔闭上眼,有尘埃落在他眼睫上。

 

 

“嘉嘉,嘉嘉起来了。”

他又听见了段宜恩的声音,这次更近,好像就存在在这个屋子里。王嘉尔还是阖着眼,却微笑起来。

“段宜恩,我马上就起来。”尾音泄出颤抖,听在段宜恩而耳里意外明显。他带着犹豫和担忧,走到床边拨了拨王嘉尔的额发。

 

王嘉尔沉默地陷在被子里,猛然有熟悉的气味靠近,很轻柔的动作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。

“嘉嘉,你怎么了?”

王嘉尔瞬间睁开了眼,段宜恩靠近的脸撞了进来。

“段宜恩?”他不可置信。甚至连动一下他都没敢,他只是急切地,又不确定地喊了一声。

“段宜恩?”

 

“怎么了?”段宜恩揉揉他的脑袋,末了不重地拍了拍,轻轻笑了起来。“你睡懵了?”

 

王嘉尔的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音节。他起身伸出胳膊,很用力地抱住眼前的人。而这次,他真的抱住了。不再是触碰就虚无,王嘉尔真真切切,抱住了体温温暖,心跳蓬勃的段宜恩。

 

“怎么回事?做噩梦了么?”段宜恩猛地被搂紧,身上的家伙小小打着颤。他也抱以最大的力度,手上的动作却很轻,一下一下顺着王嘉尔的背。

“别怕,那只是一个梦。”

 

王嘉尔拼命地咬着唇,听到这终于泄出身体里无边际的恐慌和悲痛来。他嚎啕大哭,紧紧搂着段宜恩的脖子,小烟嗓也嘶哑。

“我好怕,我好怕啊段宜恩。”王嘉尔那么久压抑着的情绪在段宜恩面前爆发,他边哭边说着,手臂越攀越紧。“我梦见你不见了你不见了!只有我了段宜恩,我好怕,别,别这样,你别丢下我!”那个噩梦像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,王嘉尔被塞满了一颗心的恐惧。

 

“……我不会丢下你的。”段宜恩放缓了语气,温柔地哄他。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”

 

 

他们就这样在半暗半光的房间里拥抱着。王嘉尔嗅着段宜恩颈间带点体温的味道,眼泪湿了他左半边肩膀。

“别离开我了。”他哑着嗓子,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
 

“……我不离开你。”

 

 

 

过了很久,王嘉尔才缓过噩梦的痛。他从段宜恩身上爬下来,抓着他的手指玩。段宜恩也任他闹。接着那家伙又枕着段宜恩的大腿躺下了,习惯性地蜷起身体,段宜恩却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腰。

“呀,别睡了。要起来准备准备了。下午有同学会啊,你忘了?”

王嘉尔猛然僵住,他又感觉到那种寒,啃噬上自己的指尖。

 

“同学会?”他的牙齿打颤,话说得断断续续。“今天,今天是几号?”

段宜恩拉过被子把他裹进去,再拖过来抱住。

 

“笨蛋,今天平安夜。”

 

 

 

 

王嘉尔看着桌子上的早餐。小锅温的牛奶,金黄的糖心荷包蛋。盘子里五个生煎包,其中一个边缘被烫焦了。

“段宜恩,我们是不是……”他却只说到了这里。

“是不是什么?”

“……没有。”

“那你来试试这个包子,”段宜恩夹了一个塞进王嘉尔的嘴里。“我昨天刚和周叔学的。”

王嘉尔木然地嚼着,不知何味地咽下去。他看着段宜恩又走进厨房,王嘉尔想,他会给自己做一个放了双份芝士的三明治。

 

 

‘段宜恩,我们是不是吃过同样的早餐?为什么,它们跟我梦里梦见的,一模一样。’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一梦0.2

 

段宜恩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,王嘉尔开了车门,坐进副驾驶的位置。他刚系好安全带,段宜恩就递给他一杯美式咖啡。

“喏,刚刚过去买的。”

王嘉尔接过咖啡,没着急去喝,他把纸杯抓在手里紧紧盯着。他无端地猜,段宜恩的下一句应该是,楼下星巴克没开,我绕去另一边的麦当劳给你带的。

 

“楼下星巴克没开,我从麦当劳随便买的。”

 

王嘉尔突然就有些崩溃了。他捧着咖啡,感受着杯壁晕出的热,却还是止不住觉得寒。

“冷?”段宜恩摸抓了抓王嘉尔的后颈,收回手开了车里的暖气。然后他又从后座取过一条米白色的小狗毯子,递给了王嘉尔。

“盖上,不要感冒了。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王嘉尔抱着毯子哆哆嗦嗦地打颤,困意一阵阵涌上来,但他却不敢睡。他需要清醒着,验证更多的事情。

 

 

 

城东路出了车祸,他们绕路往江北去了。

 

“啧,追尾诶,酒驾真的不行。我们从江北那边走吧。”

 

 

在加油站加了两百块汽油,打工的小妹会隔着车窗跟段宜恩要号码。

 

“那个,方便留个电话么?”

“抱歉,不方便。”

 

 

段宜恩买了自己最喜欢的JACKSON WANG的专辑,会切到最后一首给他听。

 

“他的新单曲OKAY,你不是很喜欢Jackson?这首歌不错的。”

 

 

到了举办同学会的酒店,在最边上正好空出了一个车位。呀,我们太幸运了。

 

“嘉嘉,到了,下车吧。”

哦,不是段宜恩说的。这句话应该是自己感叹的才对。

 

 

 

王嘉尔麻木僵硬地站着。十二月的冷风席卷而来,蒙了他一身沉重的恐惧与茫然。王嘉尔扬起脸,天还是亮的,还有光。而到了夜里,大雪就纷飞而来了。他还抱有只是梦里预知了的侥幸,等着天黑,等着跟段宜恩回家。

 

……

 

高中同学已是多年未聚,偶有联络,但散落在不同城市里,真正见面的机会并不多,更别说一个班级全员到达。

一直担任气氛maker的交际一枝花王嘉尔同学今天却异常沉默。他坐在段宜恩边上,抓着段宜恩左手手腕,看着这一群很多年没见,但噩梦里在一个多月前刚刚寒暄过,一起追忆从前的老友们。他不说话,段宜恩感觉到他今天的不对劲,处处护着。那些人坐了一圈,也只当他在空缺的这些时间里性格有了变化,也不强求他多说什么。

气氛慢慢变得热烈起来,二十五六岁男人们的沉稳成熟好像突然不见,变成了曾经热血莽撞的轻狂少年。而女人们画着精致的妆容,此刻笑得像青春岁月里,羞涩又耀眼的玫瑰。他们抓着过去怀念,又扯着不在一起的这些年当做下一个话题来谈天。王嘉尔只是愣愣地听,听上第二遍。只不过这次,他不再是参与其中的另一位。

 

 

“呀段宜恩,你知不知道之前那个三班班花……”

她去年和隔壁班的金有谦结婚了。

“她去年和隔壁班的金有谦结婚了!”

 

“那个林在范!老林你记得吧……”

他出了柜。和我们高中时候大一届的学长朴珍荣在一起了。

“他出了柜!和我们高中时候大一届的学长朴珍荣在一起了!”

 

“崔荣宰!小七!哈哈哈他不是嗓门大,声音高嘛……”

他现在当了歌手,他出的每一张专辑你都买。

“他现在当了歌手,他的每一张专辑我都买!”

 

“诶诶段王,你怎么不喝酒啊?”

因为他要开车。

“因为我要开车。”

……

 

谁开了头,王嘉尔发现自己都能结尾。他听过这些,而且在梦里,他对老同学讲的每一件事,都热烈地做出了反应。

那股恶心又冲了上来,王嘉尔脑袋发晕。他靠在了段宜恩肩上,失神地望着窗外。

外面,纷纷扬扬飘起了白雪。

 

……

 

黑暗盖了下来。他们本来还想续摊到KTV继续喝,但雪下大了,组织的老班长怕雪积起来车不好开,于是大家各自道着平安夜快乐,以后再见,就各自走进了夜里。

王嘉尔被段宜恩牵着,走到了停车场的边上。段宜恩把他塞进副驾驶,自己又绕过车头,打开车门坐进去。

“嘉嘉,把安全带系上。”段宜恩是这么提醒的。王嘉尔轻轻应了一声,拉过安全带却没有扣进去。他的左手拉着带子,好像要在某一刻等着松手。

 

车开进雪夜里。

王嘉尔转头去看段宜恩。他的侧脸被不断掠过的霓虹灯染上颜色。灯火错映,容颜极盛。车里开着暖气,而此刻王嘉尔却异常清醒。他心里憋着最后一股气。

他知道会是环城路,却不记得是在哪一个路口。他一个个数过明亮转换的红绿灯,在准备着却仍猝不及防的一刻,眼睛猛然被车灯刺暗。

 

这个平安夜,不平安。

 

……

 

王嘉尔终于是松开了左手。以最可怕的速度扑向了左边。他抱住段宜恩,用尽了全身力气。

很疼。身体撞上钢铁,骨头和内脏被砸碎,血汩汩流出来的感觉,疼到要死。而他知道,他是快死了。但王嘉尔想笑,只是力气也随着血液流失,连扯起嘴角弧度的力量都没有了。他的怀抱慢慢松掉。

王嘉尔的眼睛是闭着的,却盖着迷蒙的红。

但这一次,是他自己的血。

 

身体撕裂般疼痛,脑子里是黑色和红色在迅速扩散。王嘉尔落进冰冷黑暗的一瞬间,他想。

 

 

啊,这一次我终于是,先抱住了段宜恩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二梦

 

王嘉尔在床上睁开眼,耳边是闹铃在响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卷入了怎样荒唐的虚无里,但他盯着手机锁屏上的日期。

今天,又是平安夜。

 

 

 

门把被转动。段宜恩开门进来,就见王嘉尔赤脚踩在地板上,低着头看不清神色。

“嘉嘉……”

“段宜恩,不去同学会。”王嘉尔打断了段宜恩想说的话。他抬起脑袋,半张脸显在稍淡的光里。

“段宜恩,我们不去同学会了好不好。”

段宜恩看见他的大眼睛布满了红雾,脸上全是泪。王嘉尔哭着发抖,朝段宜恩走过来。段宜恩也急忙靠过去,被那家伙抱住了脖子。

“不去了好不好,求你了。”他的小烟嗓压着声线颤抖,再说不出其他话来,喉间梗着粘稠的绝望。

 

“不去了不去了,我们不去。”段宜恩不明情况,却还是拍着王嘉尔的背,习惯性地答应他所有的要求。王嘉尔听到回答,才觉得心稍安。不管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,只要不出去,就能避免一切了吧。

他松开手,往后退了一步。王嘉尔牵住段宜恩的手指,走到窗边,拉上了窗帘。光再也透不进来了,房间里的灰尘也不被看见。黑暗和段宜恩,让他觉得安全。

王嘉尔拉着段宜恩上床,给两人细细地盖好被子。然后他把自己塞进段宜恩的怀里,一下一下数着他的心跳。

 

“嘉嘉?”

“嗯。”王嘉尔闷闷地出声。

“……你怎么了?”段宜恩轻轻拍拍胸膛上的脑袋,有点担心。

“段宜恩,我只是累了。”他叹气,身上又一阵阵发寒,他往段宜恩怀里钻了钻,伸手环住段宜恩的腰。

“先吃早饭吧,不然……”

“不要。段宜恩,你就陪着我睡吧。”王嘉尔急得带上哭腔,声音又哑又低,段宜恩只能闭嘴。他温柔地一下一下拍着王嘉尔的背,听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,身体也不再颤。两人都沉进梦里。

客厅餐桌上,早饭凉尽。

 

 

 

再醒来是傍晚。王嘉尔被段宜恩的手机铃声扰了眠,皱眉按亮自己的机子,是下午五点半。天差不多已经暗透,段宜恩穿着单衣站在阳台上,在打电话。

 

“抱歉学长,但我家里有事走不开,文件我明早给你送过去吧。”

 

“我放心不下……”

 

“真的很急么?”

 

“七点前?”

 

“……好吧。”

 

 

段宜恩挂了电话转过身,床上的王嘉尔抓着被子愣愣看着自己。

“嘉嘉,我得去公司送份文件。马上就回来。”段宜恩走上前轻轻说,“你自己煮碗面,冰箱里有昨天剩下的排骨汤,你倒进锅里烧烫了把面放进去……”

 

‘送文件?不该有这个剧情的。’

王嘉尔茫然,他不记得段宜恩接过这个电话。

 

“早饭的牛奶不能再喝了,但荷包蛋你可以倒……”

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王嘉尔扯住段宜恩的衣角,仰起脸来看他。

“嗯?”

“我和你一起去公司送文件。”王嘉尔说完,掀开被子下床就要去翻衣柜。段宜恩见他又赤足踩地上,跟过去一把把人抱起来丢床上。自己返回去给他拿毛衣秋裤羽绒服,他抓起厚袜子,又扯出王嘉尔压在一排帽子底下的围巾。

“穿上。我先下去给你买点东西,在车上吃。”段宜恩把手上的衣物放在王嘉尔身边,转身往外走。王嘉尔心下恐慌想要拉住他,犹豫了一秒,还是蹦起来迅速套衣服穿裤子。

 

 

王嘉尔等在车边,脸埋进围脖里,偶尔偏过头就从嘴里呵出几股白气。他看见段宜恩笑着朝自己跑过来。王嘉尔挥一挥手,黑色天空突然落下白雪来。那种无端的畏惧又出现了,王嘉尔接过段宜恩递过来的三明治,鬼使神差地开口。

“段宜恩,我开车吧。”

段宜恩却毫不理会他,径自往驾驶座去。

 

“得了,你散光。现在天还下着雪,我怎么敢让你开车。”

 

 

 

 

不仅仅是剧痛。那种摸不透的恐惧和散不开的绝望缠缚住灵魂,让灵魂支离破碎着死亡的感觉才更让人无法忍受。

在一辆私家车从路口突然冲出撞上来的那一瞬间,王嘉尔是这么想的。

 

 

但还好,做过一次的事情变成了下意识,这次还是他更快。

 

只是希望,怀里的段宜恩不会那么疼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三梦

 

在铃响之前,王嘉尔先醒了。

他睁开眼做的第一件事,就确认了一下今天的日期。

果然,还是十二月二十四号。

 

 

 

那种恐慌挤在一起团成了一种木然感。王嘉尔觉得呼吸都是阻塞的,下一秒,他冲进浴室呕吐起来。颓烂的酸腐气味从胃里往喉间腾,他觉得身上一阵阵恶寒没一会儿又觉发热。王嘉尔低着头,像是要把塞满身体的绝望都给呕出来,而下一刻又有新的苦痛源源不断挤了进去。他的眼泪沾了半张脸,悬在鼻尖不住往下落,吐得眼珠子都胀着疼。

他爬到墙边靠着,手脚都颤着发软。他垂着脑袋摁住心脏,却又很快站了起来。

 

王嘉尔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,红着眼,头发被汗湿,可怜又难堪。他走上前,狠狠一拳砸烂了镜像中的自己,拳头在碎玻璃上捻了捻,血就流红了裂缝。漱口再洗了把脸,王嘉尔把刘海拨上去,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软弱,他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,走出浴室往门边去。他的手在快要碰到门把的时候顿了一下,王嘉尔停了下来,转头回去穿拖鞋。

 

 

 

厨房里段宜恩在做早餐。奶白的热气就腾在他身上,王嘉尔闻见食物的香气,却只觉得恶心。他从背后抱住了段宜恩,脸就埋在他的肩膀上。

“嘉嘉?”段宜恩突然被王嘉尔抱住了,情绪只有不知所措。明明这几天因为告白和拒绝两人之间尴尬还沉默的,而今天早上这家伙不仅破天荒没赖床,还给了自己一个抱?

“怎么了?”他想转身确认一下王嘉尔的状态,却被抱得紧紧的无法动弹。段宜恩也没再想退开,抬起手揉了揉王嘉尔的脑袋。

“出什么事了?”

但王嘉尔没有回答他,他只是不住地摇头,喉间迸出困兽一般嘶哑的悲鸣。段宜恩熬着满心的苦涩担忧,任他抱着。听他狂暴地哭,又像弱小动物脆弱地咽呜。他偏头轻轻蹭着王嘉尔的发,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,另一只跟着他说话的节奏轻轻拍着。

 

“没事,没事嘉嘉。我在这里。”

 

 

 

很久王嘉尔才慢慢平静下来。他松开抱着段宜恩的手往后退了一步,鼻音浓重地开了口。

“你把手机给我。”

“?”段宜恩不明所以,还是掏出手机递给了他。下一秒,王嘉尔就关了机拔了卡,他冲到阳台上,把段宜恩的手机和手机卡从五楼扔了下去。

 

“嘉…”段宜恩被他的动作吓到了,往他那边走了几步,又见王嘉尔关了门窗还落了锁。

王嘉尔转过身来朝着段宜恩,垂着头神色莫辨。他的声音此刻粗粝又黏重,段宜恩听见他说。

 

“别出去了。今天一整天,不要出门也不要被人联系到。”

段宜恩走上前,捧起他的脸。

王嘉尔在哭,但是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。只是空洞的大眼睛里不断地流出眼泪,很快就凉了段宜恩的手。

 

段宜恩不知道王嘉尔到底怎么了,他好像很害怕,又藏着点意味不明的悲妄。王嘉尔说,不要出门,不要和别人联系。

于是段宜恩抱住他,他说。

“好。”

 

 

 

被王嘉尔牵着去房间的时候,段宜恩才看见他右手受了伤。停下来把人扯住,他从客厅茶几底下取出药箱,沉默地拉着王嘉尔走。

段宜恩就蹲在地上给他清理伤口,王嘉尔像感觉不到似的,无动于衷地像个假人。心里突然就来了气,但手上动作还是轻柔,段宜恩语气生硬地问他。

“不疼么?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疼么?”他再一次重复。

“疼。”王嘉尔的回答甚至让段宜恩也觉得疼痛。

“那你,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?”

“……”

“王嘉尔。”

“因为,太疼了。段宜恩,我太疼了。”王嘉尔的声音被撕碎,他哭着说,疼,段宜恩我太疼了。段宜恩红了眼,什么都不敢再去问再去责怪。他很快地处理好伤口,再去拥抱他。

 

窗帘再一次被拉上。王嘉尔抱着段宜恩躺在床上,说话断断续续。

“就,就呆在这个房,房间里,你哪都不要去。”最后半句甚至带上了点狠厉。

“好。”段宜恩应得毫不犹豫,低着嗓音安抚着王嘉尔不平稳的情绪。

“抱,抱抱我。段宜恩,你抱抱我。”他又流出泪来,更靠近段宜恩,想要得到最安心的拥抱。

“好。”段宜恩的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去,他把人轻轻拖上来,紧紧,紧紧地抱住,另一只手就放在他的后颈上,一下一下摸着。他们胸膛紧贴,心跳都慢慢跳成相同的频率。

 

周身都温暖,鼻腔里都是段宜恩的味道。突然有困倦不可抵挡地泛上来,王嘉尔在睡过去之前,他对段宜恩说。

“不准走,如果你要起来,就叫醒我。”

 

 

 

再醒来房间里依旧黑暗一片。自己的手被段宜恩握着,他就躺在旁边,呼吸可闻。王嘉尔睁开眼猛地起身,手机屏幕在暗里荧荧放着光,是晚上九点钟。睡了十个多小时,难怪。王嘉尔抵住昏胀的脑袋,小心地去摸索段宜恩的脸。

 

 

段宜恩想着最近发生的事,企图想找到今天王嘉尔状态异常的根源,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这几天,他也只觉得是那晚自己告白这件事给他造成了冲击。而王嘉尔今天的反应又是让他猜不透了,段宜恩抱着满心的担忧困扰,好不容易才睡过去。而他浅眠,又带着心事,身边人一动他就醒了。他感觉到王嘉尔在摸自己的脸。对方小心翼翼地靠近,额头抵在自己的眼睑上。然后他拉着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。

 

 

段宜恩动了动,伸手抱住了王嘉尔的腰。

“嘉嘉?”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,响在黑暗里。“几点了?”

“……九点。”

“饿了么?”段宜恩按亮一盏床头灯,灯光柔和。“我去给你煮碗面好么?”

他作势就要起身,王嘉尔把他按了回去,脸就贴在他耳边。

“不,我不要。”

 

段宜恩叹了口气,拍着他的腰,还是忍不住问了。

“到底怎么了?嘉嘉?”

长久的沉默。就在段宜恩觉得王得不到回答时,王嘉尔出声了。

 

“明天。等到明天再说。”

 

“好。”

 

 

 

他们就在这只晕了一盏昏暗床头灯的房间等到了零点。王嘉尔抓着段宜恩的手指,在心里默念倒计时,当数字变化成00:00的一瞬间,他睁大了眼睛看向身旁的段宜恩。

“段宜恩?”

“嗯?”

“现在是什么时候?不对,现在是几号?”王嘉尔的下巴绷着,声音发紧。

段宜恩微微蹙了下眉头,他握着王嘉尔的手腕,把他手里的机子举到自己面前。

“二十五号。已经是圣诞节了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上了一句,“圣诞快乐,嘉嘉。”

 

王嘉尔的心倏地就松了,情绪从眼睛里奔涌出来,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去抱段宜恩,在他耳边抽嗒嗒地委屈。

 

“段宜恩,我饿了,好饿。”

“我去给你煮面好么?”

“嗯。”

王嘉尔点着头松手,眼泪掉进了段宜恩的衣领里。

 

 

 

 

段宜恩端着面条进屋的时候,王嘉尔已经又睡了过去。段宜恩看着他眼下的倦怠,轻轻用手指抹了抹。他凑上去,在他微皱的眉间落了一个吻,就着贴着他额头的动作,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。

段宜恩还是没忍心叫醒他,又去厨房蒸了几个奶黄包放在他床头柜上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四梦

 

“嘉嘉,嘉嘉起来了。”

 

王嘉尔在沉沉的睡眠里听到段宜恩的声音,迷迷糊糊地喊。

“段宜恩?”

“啧,我帮你关了闹钟,怎么回事,都响半小……”

段宜恩说了什么王嘉尔根本没听见,他想起昨天平安的平安夜,突然就笑了起来。

“段宜恩!”他起身整个人都蹦到了段宜恩身上,腿圈着他的腰,一个劲儿地喊。

“段宜恩段宜恩段宜恩段宜恩段宜恩段宜恩!”小烟嗓扯了个高八度,尾音都险些破掉。

被抱住的人僵硬了身子,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托住了王嘉尔的屁股。

“段宜恩,段宜恩,段宜恩,段宜恩…”接着王嘉尔念得慢了,一个字一个字把段宜恩的名字念得认真又清晰。慢慢,慢慢就带上了哽咽。

段宜恩有些不安,他抱着王嘉尔,把人放在了房间的木桌上。然后他抓着王嘉尔的胳膊,自己向后一步,隔开了距离去看王嘉尔的脸。

“嘉嘉?”

“段,段宜恩。”

“不哭了。”段宜恩伸手去抹他的眼泪。王嘉尔应了一声“嗯”,却还是有眼泪不断冒出来。

“啧,怎么回事?”段宜恩轻轻笑话他。王嘉尔擦擦红着翘鼻头,嗓音很低。

“没事,就是,就是昨天,太难熬了…还有之前的时候。”他的眼周都是泪,抖着唇说了下一句,“但没关系了段宜恩,已经过去了。”

段宜恩捧着晃了晃他的脸,半带着吓唬,却含着笑意。

 

 

“那不准哭了啊,下午还有同学会呢,你一哭眼睛就肿。到时候顶个眯缝眼见他们回来又要不高兴了。”

王嘉尔猛地就僵住了。

 

 

他推开段宜恩,冲到床边去拿自己的手机,好几次都因为抖着手没有抓牢。但最后屏幕还是亮了。

王嘉尔坐在地板上,有凉气从底下不断的冒上来。那种崩溃的荒谬感,逼着他又是想要呕吐了。

 

 

 

 

为什么,今天还会是十二月二十四号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嘉嘉?”段宜恩看着缩在床边的王嘉尔,名字叫得也小心翼翼。

“……让我一个人,待着吧。”王嘉尔的声音已经哑透了。

 

段宜恩在原地犹豫了很久,终于还是出去关上了门。

 

 

王嘉尔觉得自己已经逃不出这个恐怖的循环了。出门的话,总会有辆车在某个时候撞过来,而软弱地蜷缩在家里……不管怎样,好像都避免不了回到这一天。诡异的恐惧从头顶流出来,顺着脏了满身。

他蓦地想起了段宜恩,什么都不知道,永远在平安夜的段宜恩。自己好像不能带他一起走了,他们只能困在这里,只活在二十四号这天。王嘉尔的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痛,他不明白,明明他是抱住了段宜恩的,那他护住的那个段宜恩呢?他有明天么?这一瞬间王嘉尔想到了很多,时空论平行世界什么的。他无端地感觉到悲哀,如果昨天甚至是前天的段宜恩有了以后,他该怎么去面对死掉的王嘉尔呢?

 

'他会像我一样绝望么'

 

王嘉尔惶恐,他一点都不希望段宜恩像自己那样走不出来,像自己那样颓丧又绝望,但他又舍不得被段宜恩忘记。自己是那么,那么爱他啊。

王嘉尔想到这里,猛然就顿住了。

 

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,最重要的事情。

 

 

 

 

他突然站起来跑了出去。段宜恩就在王嘉尔放门外靠墙坐着,见他急冲冲地冲出来,也赶忙站了起来。

“嘉...”

“段宜恩我有告诉过你么?”王嘉尔的小烟嗓充满了懊丧。

“告诉我什么?”段宜恩不懂突如其来的这个话题。

'我好像没跟你说过。被荒诞扰乱了脑子,那时候我没机会说,昨天前天大前天我有那么多时间,但我还是没能告诉你。'

 

“我也喜欢你。不对,我爱你。我爱你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。”王嘉尔急切的表达,爱意被掏出来的时候,他竟然是轻松的。那种崩溃感无望感暂时被遗忘,他只记得那些当初悲伤,现在段宜恩站在自己面前就开始温柔起来的细枝末节。

 

“你给我的生日礼物,这个手链,”王嘉尔举起了自己的右手,把袖子拉上去露出链子来。“我知道你也有玫瑰金的同一款。你为什么不戴?”其实王嘉尔是知道答案的,从未看破也不给回应的自己,段宜恩怎么敢把情侣款的手链戴出来呢?那时候自己每天每天待在段宜恩的房间里,睡着他的床,穿着他的衣服。他曾千百遍看过房间里的细节,也找到很多,段宜恩确确实实爱着他的印证。床头柜二层的手链只是其中一样而已。

 

“还有你的破相册!两百张都是我的照片!合照呢?没一张我们的合照!”

“你不是不喜欢照相么?”段宜恩红着眼,回的干巴巴。

“.....”

“你没发现...那些都是我偷拍的么。”段宜恩甚至是有些难以启齿了,却还是不得不说。他压抑得太久了,王嘉尔说爱他,他就想把他也爱着他的所有,统统掏出来给王嘉尔看,好让他继续去爱。

 

“那,那个手表和那封信呢?”王嘉尔问了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,为什么那年段宜恩都准备好了礼物,最后却用一句忘了当作敷衍。“为什么,为什么不给我,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段宜恩显然是记得的。他自嘲地笑笑,还带点苦涩。

“你忘了?十八岁你生日的时候,许愿说希望追到金融班的那个女孩子。”

 

'所以我揣着礼物不敢给你,只是笑着祝福。'

 

王嘉尔攥紧了拳头,终于是说不出话来。他耽误了那么久,错过了那么久,最后甚至是以沉默,伤害了段宜恩。他盯着眼前笑着对自己说“谢谢你也爱我”的男人,突然就觉得,这个循环可能并不是自己想得那样恶意肮脏。它的存在的意义,会不会是让他有了新的机会,去表达对段宜恩曾经自己也未曾发现过的深爱?圆满爱情,了结亏欠。

'那我一定要,千百遍地说爱他'

这一瞬间,他仍旧恐慌重复的今天,王嘉尔发着抖落泪,却是能微笑起来了。

 

'会很痛,死掉的时候。但抱住了段宜恩不让他疼,想着明天还会看见段宜恩,让我觉得,这种程度好像也是可以忍受的'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段宜恩,去同学会吧,我们现在就出发。”王嘉尔揉着眼睛,决定在今天,在今天死亡之前,去做那件事。

 

 

段宜恩开车绕过了江北,再一次拒绝加油站小妹的搭讪。车里放着Jackson的okay,最后,停在了酒店停车场最边上的车位。

 

王嘉尔依旧没有附和的热情,但他微笑着听完了金有谦和三班班花结婚,老林出柜,小七成了歌手等等全部的话题。然后他在说得渴了灌完一杯啤的王文王面前,举起了段宜恩的手,十指紧扣。

 

“漏了一个,还有我和段宜恩在一起了。”

 

声音不大不小,正好让全桌听见。王嘉尔笑着,还想继续说下去,却被王文王打断了。

“你们不是早在一起了么?”

旁边的班长补充。

“这还有谁不知道么?”

 

 

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加入吐槽,当时的班花撩了撩头发,笑得揶揄但善意。“你是不知道,当时追段宜恩的人多的去了,他从来不理会。遇上缠得狠的只好告诉人家有喜欢的人了。”她晃了晃杯里的酒,接着说“我就是那缠得狠的,他说什么喜欢的人我都觉得不过是拒绝我的借口。”她真真笑了起来,脸颊上的酒窝也跟着醉,“后来发现是你啊,我竟然输给了个男人。但时间久了,就真的剩佩服和祝福了。”她举起了酒杯,朝那边示意。

“你们真的很配。”

 

 

男人女人们回忆起青春那段被秀到心塞的时光,调侃着“讨伐”起来。

 

“啧,在运动会的时候你和珍荣学长撞到一块儿手臂受了伤,段王给你喂饭,简直没眼看了。王嘉尔!你折的是左手啊!”

 

“你的寒暑假作业都还不是抄的,根本就是段宜恩帮着写完的,天呐你能不能要点脸?被宠着就无法无天了作业都可以丢给男朋友做?”

 

“哦,还有!你个幼稚鬼还敢往他头上戴皮卡丘的发箍!自己抱着杰尼龟玩偶跟他的皮卡丘玩亲亲的时候想过我们么!?”

 

“段宜恩天天冷张脸,就在你面前笑得春暖花开的,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自觉?!”

 

......

 

'我就是没自觉啊,才迟到了那么久'

王嘉尔把脑袋埋在了段宜恩颈边,心里复杂又苦涩。所有人都看出来了,只有他自己拖着段宜恩的爱情这样过了那么多年。那这些年月里,段宜恩是抱着怎样的心情,面对自己“恶意”的撩拨?他该是多苦痛,才能继续陪着,等着毫无自觉的王嘉尔,去回应以爱情啊。

 

“哟,那么多年没见这家伙的脸皮倒是薄了不少嘛。”有老友善意地嘲笑。

段宜恩笑起来,摸摸王嘉尔的脑袋,一如既往地护着。

“他害羞。”

 

 

只有段宜恩知道,靠近自己的王嘉尔在落泪。

 

 

 

 

王嘉尔坐上副驾驶的时候,心里是麻木的平静。他转过头看着段宜恩的侧脸,眼神痴迷地从他的发梢流淌下来,细细看他的眉眼,他的鼻唇,他下巴到喉结干净利落的那一段弧线,他要把他用力地看进心里去。

“段宜恩,我爱你的。”王嘉尔凑过去亲亲段宜恩的喉结,烟嗓很沉。

段宜恩笑了,虎牙显了出来,招摇着欢喜。

“恩,嘉嘉,我也爱你。”

 

 

未知死亡的恐慌和倾泻的爱意膨胀做蓬勃的晴玉。但巨大的悲哀又满了上来。王嘉尔在往左扑的前一刻,他想。

 

 

'如果还能回来,我要拖着段宜恩上床,酣畅淋漓地座爱'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五梦

 
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六梦

 

 

当王嘉尔醒来的时候,半拉的窗帘外已经阳光热烈了。他低头看了看,是今天的身体,没有吻痕,没有酸疼。然后他偏过头看见了坐在床下垂着头的段宜恩,他的手里还握着自己的机子。

“段宜...”王嘉尔刚想去喊他,却被打断了。

“该起来了,下午得去同学会。”说完段宜恩站起来,走出了门。

王嘉尔心里涌上来一种诡异的陌生感,他看着段宜恩的背影,一句我爱你就这样哽在了喉头。

 

 

两人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着早饭。王嘉尔偷偷去看段宜恩,对方低着头,眉眼隐在刘海的阴影里。他用筷子去夹流黄的荷包蛋,小心地指尖好像都在轻颤。王嘉尔有瞬间的迷茫,他觉得自己可能循环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,他还是他,段宜恩却不是那个段宜恩了。慌张铺天盖地地罩下来,他突然害怕这个段宜恩不会爱自己。

 

“段宜恩...”他惶惶地开口。对面的人抬起眼来,王嘉尔在看清他的神色之后,猛然闭了嘴。

 

段宜恩红着眼,看向自己的时候眼泪从眼尾落下来,狠狠砸在了王嘉尔的心上。

他从未见过段宜恩哭。那么多年,段宜恩一次都未在他面前流过泪。这种冲击顿时让他失了声,王嘉尔只能愣愣地看着段宜恩,嘴巴一张一合,却无言。

 

段宜恩自知失态,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,解释了一句。

“啊,打游戏到凌晨,眼睛太疼了。”

“...哦。”王嘉尔不知信没信,应了一声当自己听见了。

然后两人又是沉默。

 

 

 

出发去同学会的路上,那种诡异感更强烈了。

段宜恩直接绕去了江北,甚至在加油站小妹开口前就回了不可以。他没有听见车里放CD,他们的车在最后一个车位停好的时候,段宜恩低声呢喃了一句。

“真幸运。”

 

 

 

王嘉尔有些混乱。在听着同学们又一次重复八卦时候,不安已经惹得他不得不开口了。他转过头看着沉默不知在想什么的段宜恩,笑得小心翼翼。他跟他说。

“段宜恩,你知道么,他们一直都以为我们早就在一起了。”

段宜恩偏过头,盯着王嘉尔干净的大眼睛,从喉间发出了一声“嗯”。让王嘉尔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。

“他们都知道,你喜欢我。”

“...恩。”

“只有我不知道。”王嘉尔的下巴颤起来,声音也跟着发颤。

“......”

“他们也都知道我喜欢你...但也只有我不知道。”王嘉尔眼里蓄满了泪,好像只要一个眨眼,就会落下来。他的神色莫名带上了一种偏执的坚持。

“那你知道么?我喜欢你这件事。”

 

段宜恩听着身边人问他“你知道么?我喜欢你”,他在王嘉尔的注视里慢慢微笑起来,笑着就有眼泪不断涌出来。他眉眼弯弯,虎牙可爱,笑起来比任何人都好看,落在王嘉尔眼里,却只看出了阴翳的颓丧。

段宜恩伸手抱住了王嘉尔,在王嘉尔耳边说着什么,声音也带笑意。

 

“我知道啊。我知道你很爱,很爱我。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
 

 

但他滴在王嘉尔脖子上的眼泪,沉重又冰凉。

 

 

 

 

又要开车回家了。王嘉尔在打开副驾驶钻进去的前一刻,有雪飘下来掉进他没有遮挡的脖子里,他抓着安全带无端地想。

就像段宜恩的眼泪,很重也很凉。

 

 

“嘉嘉。”身边的段宜恩叫他,声音很哑。“把安全带系好。”

王嘉尔的心嘭嘭地跳,他抿着嘴撒谎。

“已经系好了。”

段宜恩没再说话,他只是偏过身按着王嘉尔的左手,把他握在手里的安全带轻轻插进了卡槽里。

王嘉尔也转过脸去看他,他的唇角压直,眼睛黑沉。里边有太多王嘉尔看不懂的东西。

而王嘉尔不知道,段宜恩此刻的表情,就和他在第一场梦里,盯着段宜恩侧脸时候显露出来的,一模一样。

不安又惶恐,隐忍着哀恸和绝望,偏偏还需要假装。

 

 

 

车开进风雪里,驶入无边的黑夜。

 

“嘉嘉。”车拐入环城路的时候,段宜恩喊了下王嘉尔的名字。

“嗯?”王嘉尔想着碍事的安全带,心不在焉。

“我不害怕疼的。”段宜恩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,让王嘉尔更混乱了。

“但这段时间,每个夜里,每当我闭眼,梦见你,都让我疼得几乎是醒不过来了。”段宜恩目视着前方,嘴角噙笑,有透明的液体从下巴滴下来。

 

“所以,别再这么做了。”

 

 

王嘉尔蓦然愣住,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,但下一刻巨大的撞击突如其来。

 

 

 

段宜恩?

王嘉尔崩溃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。满眼满眼的红,又是,段宜恩的血。

心像是抽搐着崩裂,冒出苦痛的血浆。王嘉尔被抱住,无声地恸哭。他甚至觉得痛得等不到明天了,自己又一次失去了段宜恩。荒唐的偏激骤然爆发,他冒出了就和段宜恩一起消失在这个平安夜的可怕念头,不会再回来,不必再恐惧,就和爱人共同死去。

 

 

 

王嘉尔觉得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,看不清方向也看不到光。他就陷在这黑暗里,渐渐就要被吞噬尽了。

“段宜恩!”他摸索着,企图在这混沌空间里找寻自己的爱人,他一次次唤着段宜恩的名字,直到声音也破碎支离。

“我爱你啊。”王嘉尔终于停了下来,嘶哑着说爱,一颗心都在崩碎。

 

 

而虚空中有人跟着唤,“我爱你啊”,与王嘉尔的呼喊重合,分不清是谁的爱,又是谁在绝望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梦终

 

“我爱你啊”,虚空中有人绝望着喊。

那是段宜恩的声音。

 

王嘉尔落在无边际的黑暗里,身心都剧烈的疼痛,但他还是努力地,拼命地想去回应段宜恩的爱。他觉得自己正在溺滞的黑暗里挣扎着,慢慢力竭。却因为那声爱,疯狂地挣脱开束缚着的荒诞虚妄来。

他的呼吸紊乱,挣扎着睁开眼。王嘉尔觉得自己似是看见了白。而耳边嘈杂响动乱成一阵耳鸣。

然后他听见最熟悉的段宜恩的声音。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“医生。”然后就有脚步声和细碎的响由远及近而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.】

 

段宜恩昏昏沉沉地醒来,躺在床上失神地张着眼。他又听见了王嘉尔的声音,而这一次,王嘉尔说的是,如果能在一起能见面,那永远处在循环里没有明天,也没关系。

他的心蓦然抽痛,甚至是不能够忍受了。蜷着身体按住心脏,段宜恩苦痛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 

“嘉嘉...”段宜恩的眼泪从左眼流进右眼里,又从右眼落进发间。段宜恩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哭了。从前他一直觉得流眼泪是软弱的表现,而现在,他无时无刻,不在软弱着。

 

他无数次地梦见王嘉尔,无数次地梦见他扑过来替自己挡住撞击的剧痛,无数次撕心裂肺,却只能在那一刻,看着他身体里汩汩流出的红色,于虚空之中绝望。

段宜恩开始惧怕睡眠和黑暗,但只是疲惫的闭眼,他都能看见嘶哑对着自己哭的王嘉尔,说爱自己的王嘉尔,还有,抱住自己一身血的王嘉尔。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疼得在梦里死掉,但现实微弱的希望还是让他坚持去等待奇迹。

 

然后他闻见了熟悉的香薰绕在鼻尖,而不是灌入的刺鼻消毒水的味道。段宜恩猛然惊顿。

这不是在医院。

他在家。

 

 

 

他冒出了冷汗,听过梦里太多次王嘉尔的呼喊,这瞬间段宜恩产生了极其荒唐的想法。

 

他抖着唇爬起来打开了房门,他甚至是遗忘了自己的手机,他的记忆被某个画面扰乱,以为他的手机是真的被王嘉尔拔卡丢下了五楼。

门外明亮,茶几上摆放着一瓶鲜艳的海棠。而他分明记得两周前它们就萎尽了被自己扔进楼下的垃圾桶。心里爆破出巨大的期待感和狂喜,他握着王嘉尔房门门把时,手甚至都使不上力。

 

他看见了睡在床上的人。半拉的窗帘透进光来,染亮了睡着人的脸。微皱眉头,挺巧鼻子,比平时显得苍白些的唇起了皮。

被按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日期。

 

王嘉尔睡在二十四号的早晨七点半。

 

 

 

段宜恩不敢去碰他,就这样看了良久,最后脱力地靠在了床边。情绪无法控制地升上来,他想起所有曾以为是虚妄是幻觉的画面和声音。又或者,现在也只是自己的幻觉。

而这时候,他终于是看见了,那染着血的破碎镜面里王嘉尔狼狈又绝望的表情。

他听见王嘉尔手机闹铃响的声音,听见他应自己,他要起来了。

梦里,王嘉尔第二次抱住了他,他沾染着血的脸平静又释然。段宜恩的心脏又一次猛烈的抽搐,他觉得自己身上再一次覆盖上那种温热的崩溃感。

 

“希望你不会疼,段宜恩。”

...

“不准走,如果你要起来,就叫醒我。”

...

“段宜恩,我爱你。”

...

“…我会越来越爱你。而你,只要像现在一样爱我,就够了。”

 

支离破碎的片段和言语,这全都是,王嘉尔的梦境。

段宜恩浑身都发寒,王嘉尔循环在梦里恐慌死亡,而梦外的王嘉尔醒不过来。

 

 

 

段宜恩还沉在自己的不安里,却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。王嘉尔在梦里醒来了。

“段宜...”

而段宜恩没等他说完,就生硬地打断。他逃一般出了门,在餐桌上也不敢去看王嘉尔。可他终于在王嘉尔喊了自己名字之后忍不住抬眼,只一眼,就让他控制不住地流眼泪。

 

我多想念,你的声音和你的眼睛。但我却不敢多听,也不敢多看。

 

 

 

段宜恩太急迫了,急迫地去等待同学会结束之后的那场意外。

而惶惶地等在酒店里的段宜恩,听见王嘉尔小心翼翼地问他。

“那你知道么,我喜欢你这件事?”

段宜恩的心脏破开了大口,呼噜噜吹进去的却是暖风。于是心空荡荡的,却还拢有一团的暖。

 

 

“我知道啊。我知道你很爱,很爱我,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
段宜恩泪流满面,他颤抖着伸出手拥抱王嘉尔,就像每个梦里,王嘉尔满怀恐惧与绝望去抱住自己。好像抱一抱,就能补住心脏,止住不安一般。

 

 

能啊。

所以嘉嘉,用力地,抱抱我吧。

 

 

 

 

白雪落在了黑夜里,寒冷寂静。

段宜恩看着王嘉尔缩缩脖子钻进来,他拉着安全带,左手被背包遮挡住。

“嘉嘉。”段宜恩哑着声音,他知道王嘉尔的想法,“把安全带系好。”

“已经系好了。”那个家伙撒着谎。而王嘉尔自己从来不知道,每当他说谎之后,都会轻轻皱一皱鼻子。

段宜恩看着没再说话,他偏过身按着王嘉尔的左手,把他握手里的安全带轻轻插进了卡槽里。他不准王嘉尔再有保护他的动作了。这一次,该由他来。

 

 

终于,车开进风雪里,驶入无边的黑夜。

 

“嘉嘉。”车拐入环城路的时候,段宜恩喊了王嘉尔的名字。

“嗯。”

“我不害怕疼的。”段宜恩笑了,声音很轻,像自说自话。

“但这段时间,每个夜里,每当我闭眼,梦见你,都让我疼得几乎是醒不过来了。”他再一次流泪,却不是因为软弱。

 

“所以,别再这么做了。”

 

 

 

车撞上来,段宜恩猛转过方向盘之后,抱住了王嘉尔。

 

 

 

很疼啊,血噗噜噜流出来的感觉原来是这样。但,真的也还好。

段宜恩的血和眼泪湿了眼睫。

 

 

 

这一次,终于是我护住了你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..】

 

王嘉尔终于是醒来了。

 

他看着坐在床边给自己剥松子的段宜恩,抓住了他的手,摇摇他的的手指。

“我做了很奇怪的梦,我一直回...”

“那只是梦而已,嘉嘉。”段宜恩笑着揉他的发,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。

“你好像有点胖了。”

“哪有!”王嘉尔气急败坏地反驳,摸了摸肉嘟嘟的脸,又凶神恶煞地转向段宜恩,“都是你!都是你喂得太多了!”

“对不起。”段宜恩从善如流地道歉。

王嘉尔鼓着馒头脸偏过脑袋不理他。闷了半天又恶狠狠地开口问段宜恩。

“胖了!胖了你还爱我么!”小烟嗓被他故意吼地粗粗的,尾音却带上点委屈的撒娇。段宜恩忍不住笑起来,眉眼弯弯,虎牙尖尖。

他凑上去亲了亲王嘉尔的唇,就沾上了淡淡的松子香味。

 

“爱,怎么不爱?你怎么样我都爱你。全世界最爱你。”

王嘉尔心满意足,双手捧住段宜恩的脸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。

“嗯,我也爱你段宜恩。全世界最爱你。”然后他笑起来,眯着大眼睛去蹭段宜恩的额头。退开之后,段宜恩抬起手摸摸他的鼻子,王嘉尔就看见了段宜恩腕间的玫瑰金手链。

 

他也有。

 

 

 

 

“我做了很奇怪的梦,我一直回...”

“那只是梦而已,嘉嘉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嘉嘉,就当做虚梦一场吧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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